济源警官喊冤 法学家质疑有罪认定

宁静致远

2017年4月12日，河南省济源市一起警官涉嫌职务犯罪案引起了北京法学家的关注。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杨宇冠，中国犯罪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国发县域经济研究中心法律委员会主任李伟民等资深法学专家，对此案进行了论证，对法院关于杨保旗的有罪认定提出严重质疑。

同时，此案也在当地引起了强烈反响，申请庭审旁听的听众络绎不绝，因为人数太多，法庭容纳不下，申请人须凭法院发放的门票才能参与旁听。

为什么这起案件引起公众强烈反响，直至引起北京法学家高度关注？杨保旗是什么人？案子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查清案件的基本背景，《法律与生活》杂志社记者于2017年4月18日赶赴案发地——河南省济源市，进行了实地采访。

一个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的突然涉案

查阅相关资料得知，杨保旗于1971年出生，被羁押前系济源市公安局党委委员、政治部主任，曾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其之所以身陷囹圄，与过问一起案件和购买一套二手房有直接关系。

“杨保旗过问了一起案件，就徇私枉法了，购买了一套二手房，就受贿了！”杨保旗的哥哥杨烈科激动地对记者说：“2011年6月12日，济源市公安局克井派出所抓了一个叫刘海军的人，他的妻子刘敏是杨保旗妻子万某的普通朋友，而杨保旗与刘海军并不认识。刘敏就在电话里向万某哭诉，不知道为啥刘海军被派出所带走了，她央求万某请杨保旗到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

“碍于情面，杨保旗就到派出所见了所长侯世红。当时刘海军正在被询问，案情尚不明朗，所能确定的仅是刘海军为废品收购部的老板，在其废品收购部内发现了一堆铅粉，疑似豫光公司丢失的铅粉，而刘究竟是涉嫌盗窃、还是收赃物，尚不能确定。”杨保旗的姐姐杨小香对记者说：“杨保旗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就告诉侯世红‘案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受影响，我与刘海军既不认识，也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象征性地走一趟’。”

“当晚，刘敏交纳了5万元保证金后，刘海军就被放回家了。”杨烈科说：“此后，克井派出所对该案继续侦查：集体研究侦查方案、对涉案赃物进行鉴定、抓捕其他犯罪嫌疑人、几次向分局汇报案情、请求向分局移交案件、请分局派人参与审讯等，后因案件无法侦破就搁置了。”

“关于杨保旗涉嫌受贿罪的所谓的犯罪事实，就更离谱了。”杨保旗的岳父万彩盈说：“2011年，杨保旗的一位老朋友尹冰因疑心位于文翠小区的一套二手房有风水问题而要将其出售。尹冰的妻子生了3个孩子均夭折，其本人也突生重病；楼上的邻居得了癌症；更离奇的是对门的壮汉突然死亡而死因不明。故房子空置多年卖不出去，就在这时，杨保旗想买一套大一点的二手房：因与老人同住，老房子很挤巴，又买不起新房子。尹冰把自家以及邻居的情况如实相告，但杨保旗说自己和妻子都在公安上干，不信邪什么都不怕。经过协商，杨保旗就以30万元的价格购买了该套房子。”

“办案机关却说杨保旗利用职权为尹冰处理交通违章、协商交通事故、协调上户口等，并以这份从评估程序、到内容都违法的司法鉴定意见书为依据，就认定所购房价格远远低于市场价格，于是就指控他犯有受贿罪，而法院也不查明事实，就判决他的行为构成了受贿罪。”杨烈科手指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做出的盛鹏【2015】估鉴字第038号司法鉴定意见书对记者说：“当时这套房子，如果没有风水问题，也就是35万元左右，加上车库，也就在40万元左右，而致命的是房子有风水问题！”



（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做出的价格鉴定）

一座没人要的凶宅，鉴出最新市场价

“文翠花园小区是一个仅仅有居住功能的老小区，建于2003年前后，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不在这个小区里找参照房屋，却舍近求远，到几公里外的隆兴水岸香洲小区、恒通花园小区、桃源溪岸小区找参照，做出78万元的价格鉴定，而这3个小区都是2010年以后建的花园式小区，文翠花园小区与这3家小区哪里有可比性？！”杨烈科说：“房价涨到今天，也没有到这么高的价位啊！而且，选定这家评估鉴定公司，并没有履行法定程序，杨保旗这一方对此一无所知！还有一点必须得说，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到杨保旗家实地测量的竟然只有一人，根据规定应该是两人到场鉴定，其程序明显不合法啊！”



（评估公司所参照的三个小区之一的隆兴水岸香洲小区大门）



（隆兴水岸香洲小区内景）

在记者的要求下，杨烈科带着记者来到了涉案房屋所在小区——文翠花园小区。

通过一个被记者误认为便门的大门，来到了文翠花园小区内。

这是一个已显老态的小区，岁月已经在水泥外墙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仅有的几棵树所能证明的就是该小区是有绿化的。记者用脚步丈量了一下楼间距，得出的大致数据是不足15米。



（杨保旗所购买的涉案房屋所在小区——文翠花园小区大门）



（文翠花园小区内景）

仅仅用了几分钟，记者就把这个仅有12栋楼的小区转了一遍。随后记者来到了隆兴水岸香洲小区、恒通花园小区、桃源溪岸小区。

这3个都很光鲜的小区的共同特点是：大门气派、小区面积很大、楼房外体贴瓷砖、楼间距在30米开外，有的甚至达到五六十米，随处可见名贵绿化树木，有的小区还有名贵的景观石等。

“以这3个2010年以后建的花园小区的房屋为参照物，涉案房屋被信阳盛鹏公司鉴定为78.6万余元。而济源市地税局经过调查认定杨保旗所购买的房屋缴纳契税计税金额仅为38万元！”杨烈科手指曹晓艳的《购房协议》对记者说：“市民曹晓艳购买文翠花园小区的房屋在杨保旗的楼上，面积相同，而人家多送一个车库和一个阁楼，总房款才为50万元！”



（济源地税局经过调查认定杨保旗所购买的文翠花园小区的房屋缴纳契税计税金额为38万元）



（曹晓艳所购文翠花园小区房屋287.48平米（另送阁楼245平米、车库52平米）花费50万元，杨保旗所购房屋245平米、车库26平米，被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评估为78万元）

宁静致远

“2011年文翠花园小区2楼房价，在1700元每平米左右。”位于文翠花园小区周边的某房屋中介公司的李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说。

“鉴定公司把这套文翠花园小区二楼的房价鉴定为每平米价格3000多元。” 当记者把这个鉴定结果告诉她时，她立即回应：“这个价格偏高，2011年济源市最好的小区的新房价格，也就3000元左右。”

当记者把杨家人所谓的风水问题向其复述后，她立即说：“这样的房子根本不会有人选！”

李女士的说法，得到了自称搞了十几年房屋中介工作的家缘中介公司的王某的印证。她说，房子面积大不好卖，在2011年，240多平米的房子，每平米1500元左右，当时济源市最好的小区森林半岛的房子也不到每平米3000元。这样的凶宅，不会有人要！

“即便对着马路，价格也要大打折扣：40万元的房子，只能卖30万元出点儿头。”安家房产中介的刘先生说：凶宅不会有人要！

“在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鉴定之前，开封的一家评估鉴定公司也到杨保旗家测量过。”杨小香说：“后来他们的鉴定结果，没有达到办案机关的要求，就不用他们了。”

“开封那家评估公司来测量那天，是我开的门，那两个人很认真。” 万彩盈对记者说。

“当时济源评估机构评估这套房产的价格为53.5万元，买房时，地税部门认定价格为38万元。”杨烈科说：“但他们还是不满意。于是，就找来了信阳这家公司。”

“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评估只来1个人，而且选定这家公司我们这一方毫不知情。”万彩盈说：“这合法、合规吗？”

“这样的房屋价格鉴定结论却被检察机关当做指控杨保旗有罪的主要证据，还被法院采信，成为对杨保旗量刑定罪的主要依据！”杨烈科气愤地说：“办案人员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不是罗织证据陷害杨保旗吗？！”

二人“共同犯罪”，一人判4年，另一人却不起诉

“俺儿快被逼死了，俺儿快被逼死了……”4月18日晚，杨保旗79岁的老母亲琚秀香，面对前来采访的记者顿足捶胸。

害怕老人因过度激动而发生意外，记者连忙请她坐到沙发上休息。

查阅相关资料记者得知，2015年9月2日，杨保旗被采取措施后受伤。

关于受伤原因，杨家人有自己的说法。杨烈科从一大摞子资料中找出了一张照片。他手指照片中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头上裹着绷带的人说：“这就是杨保旗，这是受伤后到济源市中医院治疗时，被电梯监控拍到的画面。”

“9月15日凌晨4点左右，杨保旗飞奔二三十米以头撞门框而受重伤。在一审庭审时，他当庭讲述了被逼供的悲惨遭遇。”杨小香说：“他不惜抛下老娘、妻儿选择自杀，可以想象，他遭受了怎样的逼供，如果不是生不如死，会这样吗？！”

“靠定制的价格鉴定意见书和通过刑讯逼供等违法手段得来的证据，10月16日，检察机关将杨保旗批捕。”杨小香说；“在2016年12月8日开庭审理时，不管杨保旗怎么辩解，其辩护律师怎样依据事实，依据法律辩护，但一审法院就是采信非法证据，于12月23日以杨保旗犯有徇私枉法罪、受贿罪被济源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7年。”

“杨保旗被以徇私枉法罪判了刑，而侯世红却不予起诉，司法机关还认定二人是共同犯罪。”万彩盈说：“这是为什么？这不荒唐吗？！律师阅卷以后，发现除现有笔录以外，侦查人员还有16次到看守所提审杨保旗，而杨保旗当庭又说每一次提审都有笔录，那么，这16份笔录哪去了？是不是这16份笔录对杨保旗有利，故意不提供？！”

“杨保旗究竟徇了什么‘私’，枉了什么‘法’？！杨保旗与刘海军素不相识，没有收他一分钱。虽然当晚刘海军被释放，但那是依法释放，因为当时所取得的材料不足以对其采取拘留措施：当克井派出所向分局法制室申请办理拘留手续时得到的答复是‘材料单薄、不能办拘留手续’。再者说，释放刘海军等于终止侦查了吗？答案肯定不是，因为此后克井派出所依然继续侦办案件，可见杨保旗走这一趟，并没有让侦查停下来，后来派出所的侦查工作停了下来，案件交给市局刑警队办理，是因为此案涉及人员众多、金额巨大，派出所根本不具备办理该案的能力！”杨烈科说：“受贿罪的本质是权钱交易，如果真的是权钱交易的话，尹冰有必要便宜几十万卖房而换来处理几个车辆违章、一个正常的上户口手续吗？事实上二人之间不存在权钱交易、不存在利益输送。所谓尹冰低价卖房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就连济源市地税局为涉案房产所确定的价格也仅为38万元，那么，法院为什么既没有采信此价格，又不参照济源市物价认定中心评估的52万元的价格，而非要采信从程序到实体均不合法的信阳评估公司的78.6万元的价格呢？”

河南省检察院济源市分院：不存在问题

带着杨烈科、杨小香等所反映的问题，记者于4月21日，来到了河南省检察院济源市分院，以期找到相关人员予以核实情况。在分院政治部赵姓领导的安排下，记者找到了反渎局刘局长。

他告诉记者，办案过程不存在问题。

济源市中级人民法院：庭审纪实

为更深了解案情，同日，记者还来到了济源中级人民法院，旁听了二审质证。记者在参加二审庭审时发现，此案件的关注度非常高，可容纳近百人的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河南金博大律师事务所律师陆咏歌、河南朗齐律师事务所律师齐波为杨保旗进行了辩护。

辩护人指出，徇私枉法罪的犯罪主体是指负有侦查、检察、审判、监管职责的司法工作人员。刘海军案案发时，杨保旗的身份为主持济源市公安局政治部工作，不负责案件的侦办，不属于司法工作人员。杨保旗在本案中是基于朋友之托前往了解情况之人，并不存在职务上的干涉案件的可能。相关证据无法直接认定刘海军构成犯罪。

关于受贿罪，陆咏歌律师认为在本案中的关键点就是杨保旗在整个事件中，是否利用职务之便为尹冰谋取利益。认定杨保旗从尹冰处购买房子的价格是否合理，应该从双方之间的关系来入手，根据本案的卷宗材料显示的信息，尹冰的低价卖房、低价买房并不是杨保旗的职务原因，而是与职务无关的人情因素。

为他人谋取权益是权钱交易的核心因素，如果没有具体的请托事项，就没有交易，就不是受贿。本案中，杨保旗与尹冰、刘东之间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并不是行政管理关系的管理人与被管理人。认定他们之间是否构成受贿，应该依据是否有具体的请托事项，是否为他人谋取了利益。

杨保旗在尹冰处购买房子时，两者之间没有职务的隶属关系、尹冰并没有具体事项请杨保旗帮忙，双方的关系仅为经常来往的朋友，杨保旗没有利用职务关系为其谋取利益。2015年10月16日信阳盛鹏房地产估价师测量师有限公司出具的盛鹏【2015】估鉴字第038号司法鉴定意见书存在着诸多严重问题，不应该作为本案的房屋价值的证据。

针对检察机关的逐项指控，辩护人在法庭上针锋相对。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旁听席上的观众听得入神，有的竟禁不住鼓起掌来。辩护人指出，侦查机关隐瞒了大量的证据没有向法庭提供，控方违反刑诉法关于全面收集证据，包括证明被告人无罪、罪轻的证据的规定，也让辩护人有理由怀疑其没有提供的证据都是对被告人有利的证据，鉴于存在大量证据控方没有提供，本案存在重大疑点，法院应坚持疑罪从无的司法理念判决杨保旗无罪。

法学专家：一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刑事诉讼法专家，杨宇冠教授就本案的程序问题发表了意见。他认为，本案中人民法院应当对被告人杨保旗所称其在审查期间“不能休息”，以及其笔录系“他们伪造、强迫签字，按手印”等情况进行调查，并由检察机关证明取证的合法性。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58条规定，如果本案中法庭不能排除被告人供述存在非法取证的可能性，则该被告人的供述不能采纳为对被告人不利的证据。

犯罪学和审判学研究专家李伟民教授则建议，二审法院应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第 225条之规定，依法撤销一审判决，发回原审法院重新审理。

有关专家还认为，在中国社会仇官、仇警问题极为严重的背景下，执法机关工作人员所涉案件社会关注度极高，对此类案件的办理尤其要严格遵循实体法和程序法的相关规定。这样做，不仅能够保护执法人员的人身权益并通过这样的案例维护他们的执法尊严感和积极性，而且能够把不枉不纵的严格执法理念传播给全社会。（《法律与生活》深度报道组）

楼十九

我类个乖乖啊，事大了这，现实版的人民的名义？

admin

程度：我说你犯罪了，你就是犯罪了